昨天高顺的一番话言犹在耳，曹性突然觉得今天再和曹军拼命，似乎是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次上来的曹军的确强悍，人人只穿一身单薄的皮甲，仗着后方箭雨的掩护，奋不顾身地就往营墙上扑，嘴里咬着一柄单刀，手脚并用几个呼吸就翻了上来。混战之中，不消片刻，昨天幸存下来的老兄弟就又倒下去几十号，这一波还没填完，下一波又涌上来了。眼瞅着曹性和弟兄们就渐渐被逼到后面去了，大片大片的营墙无人把守，越来越多的曹军顺着云梯便翻进来，领头的那个家伙头裹红巾，手舞一口好朴刀，刀刀见血，十几个兄弟便是遭了他的毒手。曹性一声大吼，飞身上前拦住那员敌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乃河北大将鞠义是也，汝是何人？”“正是你家曹性爷爷，受死吧。”“哦，原来是你，今日正好替元让将军报一箭之仇。”说话间，两人交手七八个回合，曹性武艺本不及鞠义，虽是屡屡抢攻，意图将其逼退，但反被鞠义压制得只有招架之功。两侧曹军愈来愈多，足足涌上来千余人，曹性所部再也填不住，只得向后撤去。曹性架开鞠义的朴刀，纵身一跃，跳下营墙，几步疾奔，砍到了几个意图去抢第二道营门的曹军。鞠义见状，大声指挥道：“左右两队，立即展开，随我去抢营门，接应大军入内。”“想得美。”只见第二道营墙之上，突然翻出了几百个手持连弩的军士，此刻曹性的人马已被逼到营墙两端，渐渐招架不住往后撤去，中间大段大段的区块，曹军十余架云梯正不住往里面灌人。此时若有一两百张连弩，保管叫曹军各个变成刺猬。“众军小心，速速闪开。”鞠义话音未落，箭雨破空而来，密集如蝗，鞠义只得往地下一滚，方才勉强避开。对面高顺人马足足有三百张连弩，分为三队，此起彼伏，俱是连发。可怜千余曹军，无一人身穿甲胄，顿时倒地不起。曹军在中间立不住脚，疯一般往两侧冲去，曹性人马当然不傻，各自弃了单刀，只管将长枪大戟，死命戳来。鞠义见事不可为，只得率百余心腹死士把心一横，纵身跃下营墙，剩下曹军失了主将，顿时崩溃，各自转身逃命。三百连弩手射得更欢，直到对面营墙再无一个曹军站立，遍地都是哀嚎。曹性刚想率部上前，背后突然鸣金，曹性只得把手一招，率千余残部退入第二道营墙，等到反应过来的曹军弓箭手重新开始射击，第一道营墙之上只剩下曹军伤员还在苟延残喘。任何一支军队遭此成建制毁灭性的打击，都要偃旗息鼓，暂时后撤以作休整的，除非他是共军，可曹军并未走远，不多时，四五百明显是得了重赏的敢死之士，越阵而出，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驾着云梯，第二波攻势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曹军的延伸射击还在继续，已经苦战一场的曹性余部业已冲上营墙，抓起灰瓶石块，看也不看便往下砸去，即便如此不过是稍稍延阻一下曹军推进的速度，几个胆子稍大的用鈎铙去推曹军的云梯，虽然使得十几个曹军栽下墙头，但却被侯在下面的曹军弩手射成了刺猬。又是毫无花巧，全靠人命去填的肉搏，这一波曹军全是程昱从兖州搜刮而来，藏身于各处山川大泽深处的亡命之徒，只要价钱合适，性命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浮云而已，更何况，程昱性格坚忍，逃兵犯在他手里，根本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战死沙场来得痛快，家人老小倒能得到优待，在一点上，曹孟德从不欠账。打头阵的几十个人都是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的悍匪，虽然身无片甲，但却健步如飞，两军阵前万箭齐发，他们却连块油皮都不曾擦破。领头一人，手持一柄单刀，连盾牌都不要就这样翻了上来，飞起一脚，将一个扑过来曹性麾下健卒硬生生地踹了下去，左右陷阵营人马见他扎手，三四杆长枪向他扎来，被他用左手一夹，右手钢刀一拨，三四个壮汉便跌了开去，手腕一翻，一柄钢刀便插进了尚未来得及爬起的士卒胸膛。这一刀插得又狠又准，往日不知道结果了多好好汉的性命，本欲抽刀而走，不料那垂死的军卒两手死死地攥住刀柄，连抽两下，居然纹丝不动。战阵之上，稍有迟疑便会送了性命，悍匪见势不妙，情急之下用双手抢住刀柄，准备顺势在心窝上一搅，纵是大罗神仙也必死无疑，这双手往下一抓，肩膀便沉了下去，那军卒却突然松了刀柄，双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掐住了悍匪的脖颈。悍匪被吓得魂飞魄散，再想用力去搅，只觉得气血翻滚，眼冒金星，半分力气也用不上，“咯噔”一声，脖颈被生生地拧断，而那个被大刀穿心而过的军卒也就此气绝，两人同归于尽，但悍匪的脑袋耷拉下来，肚子被刀柄顶着，如同向着死去的军卒叩首一般。再悍勇的人，若无纪律，也不过是一股血气之勇，一旦气势泄了，便再难复振；但凡不要命的，若是遇到比他更不要命的，垮得比一般人还要快。两个各自死伤百余人之后，曹军又一次退了下去，而回去的三百多人，就这样在自家营门前被程昱下令射成了刺猬，当然，赏钱照发。程昱生性桀骜，用兵自然是“狠”字当头，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所谓”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心慈手软的人在战场上活不长的。如此血腥的手段不仅没有让这帮亡命之徒认怂，反而愈发激起了他们的匪气，黄的是金子，红的是刀子，横竖都是个死，索性拼个痛快。程昱所部万余人就这样轮番猛攻直至天黑，第一道营墙在十余次易手后早已残破不堪，被曹军士卒给夷为平地。退守第二道营墙的曹性部只剩下了区区三百人不到，十不余一。高顺对前方的战况一点也不关注，就这样带着陷阵营最为精锐两千重装甲士在最后一道营墙里砌土为磊，准备最后的巷战，这样一来，将整道营墙隔成无数个壁垒，一旦整个防线被曹军突破，士卒们还可以或什或伍，各自为战。除非曹军一个一个的将全部堡垒都击破，不然便不能算是打胜，这番举动颇有些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意味，陷阵营上下这几天看着三千老兄弟在前面拼了个九死一生，早成了哀兵，人人闷着头夯土，无一人废话。曹性带着几百伤兵退了下来，顶上去的是周仓、裴元绍所部两千人，第二天又是半天，再次折损过半，又换上了邵云邵隆兄弟的两千人，到了第三日晚上，邵家兄弟的部队也缩水了一半，对面的程昱所部早就退了下去，换成了张郃的旗号。第四日，接防的是关平，关羽连最精锐的八百校刀手也派了上来，曹军如疯了一般再度猛攻，到日上三竿，刘辟龚都率部驰援，中原突围后一直在休整的万余黄巾旧部就算是全体亮相完毕了，这一亮相，就又是六七人倒了下去。下午，陆羽和李玲率三千人从后方赶到前线，刘辟等诸将在营墙上与其会面。“刘将军，战况如何？”“还撑得住，曹军也快不行了，最后一次攻上来都是有气无力的，一阵箭雨就退下去了。不过这些都是河北袁绍旧部，战力并不算一流，若是虎卫军亲至，就够呛了。”“恩，这一千老兵，是主公从自己的卫队里抽的，大多是涿郡出身的老兄弟，身经百战啊，剩下的两千，都是老黄巾的遗孤子弟，你们自己调剂补充吧。”陆羽摆摆手，扫视了在场的众将一眼。“军师，给俺们黄巾留点种子吧，打到这个份上，俺们对得起皇上，对得起主公了，不能把弟兄们丢在这啊。”邵隆突然跪了下来，哭着叫道。“啪”的一声，哥哥邵云抡圆了胳膊，照着弟弟的右脸就是一记分量十足的耳光，打完了还不解气，又是一记重踹，”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大贤良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黄巾早就没了，俺们如今是官军，你不是要留种子吗？滚，脱了这身号坎，马上滚，你的那份，老子替你杀了，我们邵家没有你这样的孬种。”骂着骂着，邵云又忍不住要动手了，陆羽急忙上前拦住，李玲也将邵隆扶了起来，兄弟两个都忍不住流泪，仗打得这么苦，人非草木，谁能无动于衷，不跟他陆羽反槽已经算是刘备平日工作做得好，大家忍着不说罢了。这两千黄巾子弟若是在这拼光了，估计这兄弟二人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邵将军这话对，也不对。能在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孬种，都是和曹贼浴血奋战的好汉子，你们是我带出来的，这么多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死了，难道我不心疼么？可你们已经不是啸聚山林的黄巾余党了，是官军，吃朝廷俸禄，保大汉疆土的官军。曹操说我们是乱臣贼子，要杀光我们而后快，我们能怎么办？只能跟他拼了。你邵隆想留种子，可曹贼不愿意，他能让我们定定心心地留几条漏网之鱼，只要你邵隆放下武器，几个小吏一条绳子就能把你绑送官府开刀问斩，你连个垫背的都找不着。”“军师说得对，这几日俺们虽然死了好多弟兄，可拼掉的曹军也不少，早就捞够本了，现在杀的，那都是赚的。自从跟了刘皇叔，俺裴元绍也算是吃了几天皇粮，当了一回忠臣，俺就在这打到底，我就不信曹军都是铁打的，偏俺们是泥捏的？”“裴兄弟说得好，俺周仓也不走，关将军大队人马毫发未伤，主公也亲临汝南，我们退下去，见到主公和关将军如何交代？”“军师，俺错了，你砍了俺，俺也没怨言，可俺还想多杀几个曹兵，能不能让俺戴罪立功？”“谈不上，你邵隆没有罪，只有功。这个朝廷欠你们的太多了，可我们为什么要顶在这里和曹操死磕？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们不是乱臣贼子，是朝廷里面出了奸臣，有了内鬼。若我们就这么跑了，曹操就会昭告天下说我们是反贼，是丧家之犬，老子千辛万苦把你们拉出来，摘了这个贼帽子，难道你们想把它再戴回去？我们就是死，也要告诉天下的百姓，正义和公道在我们这一边，那么多百姓给我们送粮食，把自己的子弟送到军营里，为得什么？是因为我们能够保护他们，给他们太平日子！我不想用什么忠义血性的话来说教，说了你们也听不懂，可我告诉你们，大汉虽大，我们已无路可退。背后就是汝南城，主公和十余万百姓就在那里，我们守的是大汉疆土，保的是大汉子民，把大汉的任何一寸土地拱手让给曹贼，那将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和上次中原突围一样，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对陆军师的话还不能完全理解，但起码他们知道，这些话很有道理且不能违背，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就是天地之间最大的道理，是人生于天地之间，尊万物之灵长，有别于禽兽的最根本的东西，也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绵延不绝，历经百劫而不衰的原因所在，是深埋在每一个中华儿女血液中的天赋，万世不磨。“军师，下命令吧。”“是啊，下命令吧，我们不走，我们打到底。”黄巾诸将再一次被陆羽忽悠地热血沸腾，曹性挠了挠脑袋，没有说话，不过好像军师说的跟前几天高顺将军说的有些不约而同啊，上次俺没听懂，这次，好像有点懂了。俺曹性是大汉忠臣？嘿嘿，有点意思。“好，这三千人交给你们，立即撤下去到第三道防线后面休整，准备和曹军最后决战。”陆羽手一挥，带着众人撤到了最后一道防线，高顺忙活了三天，和当年李德在苏区折腾的一样，大修工事，准备和曹操打阵地战，把最后一滴血流干拉倒。血战四天，刘备军死伤近万人，曹军死伤一万四千余人，曹军终于荡平前两道营寨，进逼到了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高顺陷阵营所部的正面，这时候，曹操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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